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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 ? 【第二十四章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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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   【第二十四章】

◎“聞舟哥哥”◎

“從第一次在漠北見到聞舟哥哥時, 瀟兒就喜歡上你了。七年前,瀟兒初次來漠北,人生地不熟的, 遇到強匪, 盤纏被奪,身陷匪寨, 萬念俱灰之時,是聞舟哥哥救下我,帶瀟兒去兵營裏,對瀟兒悉心照拂……常謂滴水之恩,應* 當湧泉相報, 瀟兒銘記著聞舟哥哥的恩情, 一直想要報答你的恩澤。”

閔元縣主原名宋明瀟,因是仲太後極為寵愛的唯一孫女,身份金貴,極少能有人直呼其名諱, 縣主本人一般也對外自稱“本縣主”,極少會自稱“瀟兒”。

沈春蕪心想, 大抵是遇著心儀之人,饒是再嬌蠻的人,此刻亦會露出可掬的憨態。

“與聞舟哥哥待在兵營的這半年時光,是瀟兒一生之中最為快樂自在的時光,只遺憾後來幽州突發兵燹, 母親擔憂瀟兒的安慰,緊急召瀟兒回宮。在此之後, 瀟兒心中只裝著聞舟哥哥一人。”

“這些年, 瀟兒在等聞舟哥哥回來, 想著聞舟哥哥班師回朝後,可能會不太適應奉京裏的生活,瀟兒計劃了很多事,想要和聞舟哥哥一同去做。所有人都看出瀟兒對聞舟哥哥有意,太後祖母也看出瀟兒的心意,說要給瀟兒和聞舟哥哥主婚。”

躲藏在大樹之下的沈春蕪有些尷尬,沒料到撞到閔元縣主的告白現場,當下待在原地也不是,離開也不是,她一時進退維谷,只能去仔細留意一下盛軾的反應。

盛軾沒有說話,只是安靜地聽著,顯得淡泊,儼如一片波瀾不興的海面,風吹過,竟是連半絲漣漪也不曾有。

宋明瀟的嗓音裹挾不自禁的顫抖:“沒想到聞舟哥哥一回京,就娶了沈家女,一絲機會都沒有留給瀟兒,所有人都在勸瀟兒止損,可瀟兒,就是沒辦法忘掉聞舟哥哥。這朝廟之外的人,都說聞舟哥哥冷血殺伐,出了名的殘酷暴戾,可瀟兒並不這般認為,鐵骨也有柔情,聞舟哥哥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,根本不是外人所妄議的那樣。聞舟哥哥,能不能給瀟兒一個報答的機會……”

“瀟兒不介意和那個沈家女共侍一夫,縱使做平妻,瀟兒也心甘情願……”

話至尾稍,情緒過於激動,宋明瀟當場哭出聲來。

“本王不需要縣主報恩,縣主毋須妄自菲薄。”

盛軾的情緒淡到毫無起伏,“本王只有王妃一人,不可能有其他人,本王更不希望王妃生出誤會或受了委屈,故此,請縣主自重,也務必尊重王妃。”

男人的話辭聽不出深淺,可莫名教人膽顫震悚:“今後莫要來了,否則,本王定以擾亂軍紀嚴懲。”

校場內外忽然安靜極了。

沈春蕪想起自己哭的時候,盛軾將她攬入懷中,輕拍著她的肩膊,慢慢地安撫她。

又想起前一段時日待在軍營裏,她三番五次惹他生氣,諸如香中帶臭的腰帶,諸如弄臟了他的官袍,諸如四處亂跑給他添了麻煩……盛軾幾乎都快發作了,但又一一忍下。

自己是不是該慶幸一下他的寬容大度,沒對她進行軍法處置?

宋明瀟忍住泣意,咬唇不甘心道:“瀟兒與聞舟……與殿下相識這般久,足足有九年的光陰,難道敵不過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嗎?”

這個問題也算是問到沈春蕪的心坎上了,她與盛軾初次相見,是在她出嫁的那日,第二次再見面時是在顧府,眾目睽睽之下,他與她直接拜了堂。仔細想來,初見時,她坐在喜轎之中,罩著紅蓋頭,他根本不知她長相如何。

是以,他為何想要娶她?是一時興起,還是有別的緣由?

盛軾似是乏於應付這種問題,嗓音帶著漫不經心的哂意:“若以相識時長定奪婚姻,本王與漠北邊塞的女娘們相識時長達十餘年,是不是得將她們都娶了?這人頭數遠不止三千,連楚帝的後宮都放不下,怕是更無縣主一席之地。”

宋明瀟這一回沒有馬上接話,也不知是不是沒預料到盛軾會作出如此狂悖無禮的答覆,整個人僵怔在原地。

沈春蕪心頭詫異,對盛軾有了新的見識,面對女子的追求,原來他可以用最溫和的語氣,說出最薄情的話。

這一會兒又聽盛軾慵懶道:“縣主若無旁的事,請離開吧。”

這是他第二次下了逐客令。

兩人的對話走到盡頭。

片刻,傳了閔元縣主哭著奔遠的聲音。

沈春蕪繃緊的心神,稍稍舒張開去,終於不用聽到這抓心撓腮的對話了。

盛軾一晌吩咐席豫送人回宮,一晌不緊不慢地行至樹下,視線拐入樹蔭底下,聚焦在一道纖影上。

“沈春蕪,你要藏到何時?”

沈春蕪觳觫一滯,這廝是何時發現端倪的?

她尷尬地行出樹蔭,立在陽光之下,垂首裝鵪鶉狀,本想解釋自己是來校場讓他教射箭的,但顧慮到他方才那些薄情的話,她生出畏葸之心,話到唇畔變成了另外一個版本:“今日難得天氣晴好,我出來散個步,碰巧路過。”

盛軾挑了挑眉,散淡地望向近旁的副官,眼神似是在詢問真偽。

副官受到了近乎千斤般沈重的威嚴,冷汗潸潸地搖了搖首,作無聲的否認。

沈春蕪對外界情況渾然不知,低聲道:“我想先回去休息了,王爺去忙吧。”

言訖,轉身想要離開,卻被盛軾一只硬韌的胳膊阻住去路,沈春蕪朝另外一個方向走,卻同樣被他一條胳膊阻住道理,此情此景,相當於他將她壁咚在了樹下。

副官心驚膽顫,哪裏敢看,主動轉身行遠去了。

盛軾俯首,一錯不錯地看著沈春蕪,她垂著眼,兩腮高高鼓起來,顯然是負了氣的,他忍住捏她腮幫的念頭,抿唇問:“同本王置什麽氣?”

沈春蕪矢口否認:“我沒有生氣呀,我確實是想回去了。”她說著,掙了掙他的胳膊,但沒有掙脫開。

盛軾唇畔漾著笑:“方才的對話,都聽到了,是嗎?”

“聽到了。”沈春蕪斟酌了一下,且道,“王爺對她有救命之恩,她心悅於王爺多年,願酬答王爺的恩澤。”

盛軾:“……”

他氣結,笑了一聲:“本王方才所說的話,你一句沒聽到。”

——正是因為都聽到了,所以不敢輕易去提。

沈春蕪慢慢地垂下了手,按理來說,她不應該介懷這件事的。當初去慈寧宮謁見仲太後,遭到閔元縣主百般刁難,她心中毫無波瀾,只覺對方有點煩人,喜歡襄平王的話,就跟他說去啊,為何要來針對自己?如今一段時日的相處,沈春蕪覺得自己在盛軾面前,已經無法如從前那般游刃有餘,能輕易將“昭昭我意”訴諸於口。以前她是沒有心的,遂能在盛軾面前收放自如,今朝,那些信手拈來的心意,驀然變得難以啟齒。

她知曉自己長得好看,但奉京城內諸多天潢貴女也絕對不差。她性情不算溫柔,也有自己的棱角和脾氣,惹急了也會咬人。

盛軾為何娶她?

沈春蕪不打算去問,一問就顯得自己非常被動。

思緒一團亂,不知該在男人面前作什麽反應,沈春蕪眼底酸酸的,忽然道:“你幹嘛兇我?”

“我根本,就不想聽的。”

盛軾原本只打算對沈春蕪旁敲側擊一番,可誰料只問了一句話,就瞧著她紅了眼眶,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,淚珠不住地啪嗒啪嗒砸下來。

這副楚楚可憐的容相,讓盛軾開始反芻自己方才的語氣,是不是真的有些兇了,竟是嚇著了她。

女郎白皙的面容浸在柔軟的日光下,恍如綻放的蘭花,淚痕瀅瀅反射出灼眼的光澤,看著嬌憐柔弱。

“別哭。”盛軾掬起她的小臉,拇指揩掉淚漬,思及她心中可能置氣的點,遂放軟了口吻,道:“你若在意當年縣主在漠北獲救之事,本王可逐一講給你聽。”

沈春蕪不說話,理智上她不應當去聽的,這會表明她是在意的,但一拒絕,這又好像是在賭氣了,一賭氣心口會發悶,沈春蕪不想跟自己過不去,好不如大大方方接受盛軾的解釋。

閔元縣主的父親受封為清遠伯,官拜兵部侍郎,七年前金軍犯禁,清遠伯率兵馳援幽州燕雲臺,閔元縣主當時本該在宮中與公主們一同聽學,卻女扮男裝隨父去往幽州。抵達幽州之時,適逢幽州知府棄城而逃,大批流民一路往南逃亡。

適逢嚴冬,路有凍死骨,不少人為了奪食,不惜落草為寇,易子而食之事,也常有發生。

在流民的浪潮沖擊之下,閔元縣主不慎與清遠伯走散,隨後就被匪寇惡徒盯上,馬車上的糧食一奪而空,她被掠入山中匪寨,命懸一線。

當時,盛軾接到消息,匪寨窩藏有一批火.藥,遂是帶九刀門去剿匪,歷經一日一夜,匪賊獲擒,火.藥充軍,被擒住的女娘們悉數獲救。

盛軾對閔元縣主確乎有救命之恩,但兩人之間的交集也就止於此了,後面與金軍開戰,他率大軍赴往前線,戰爭持續大半年,期間他並未回過幽州城郊的大本營。

對縣主所說的“悉心照拂”,他完全不知情。凱旋歸營之時,兵部侍郎曾帶著一個少女來謝恩,盛軾並未放在心上,當時他有傷疾在身,九刀門只活下來兩個人,對他的打擊極其沈重,哪怕是慘勝,在當時的處境裏,根本無暇他顧。

沈春蕪聽他娓娓道來,心中的褶皺逐漸平鋪開去。

盛軾與宋明瀟確乎是相識了九年,但他對她完全不熟,今次是兩人第二次對話,上一回對話還是在七年前。

沈春蕪聽盛軾輕描淡寫地敘述這一樁舊事,真正讓她在意的是,不是縣主,而是這場發生在七年前的幽州燕雲臺之戰。

她也曾跟隨舅父戚巍馳援幽州。

在幽州偏北的縣鎮裏,在傾頹的戰墟天火之中,她救下過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年。

少年在她的山間屋庴裏修養了一個月之後離開,自此杳無音訊,也不知他如今是否還活著。

少年寡言少語,並未透露名姓與身份,行止謹慎,想來在軍中可能有些身份。少年離開的那一天,是個星子閃爍的長夜,山外響起槖槖馬蹄聲,原來是來了駐守的行軍。她問他是不是打算要走了。他點了點頭,算是默認。

沈春蕪記得當時山雨欲來,風吹起了少年的袍角,在星夜的覆照之下,他兩目深靜,五官淡漠,儀容淵渟岳峙。沈春蕪夜裏看著他,覺得他的神態發生了隱微的變化,他看事物的眼神始終有著淡淡的厭倦,但看她向時,目光深沈而有力,使她想起暗夜裏的孤狼,危險而神秘。

他離去以前,沈春蕪問了一個問題:“那是什麽軍隊?”這一支行軍與尋常的軍隊不一樣,兵卒皆披玄甲,高騎鬃馬,如夜下潛伏的鷹揚。

其實,這也是在變相問他的來處。

少年開口:“漠北鐵騎。”

他的嗓音如清泉,清越好聽,底色卻顯得蒼涼,聽不出情緒起伏。

原來,他來自漠北鐵騎。

思緒歸攏,有那麽一瞬,沈春蕪腦海中晃了一個念頭,有機會的話,可以從盛軾這裏打聽少年的下落。

現在顯然不是一個適宜的時機。

盛軾已然敘完了話,見沈春蕪出了神,瞇了瞇眸心:“在想什麽?”

沈春蕪回神,不欲被盛軾看出心事,找補道: “縣主喚王爺‘聞舟哥哥’,我以為她同王爺應當是熟稔的,是以才心生了誤會。”

這四個字,不同人來喚,有著不同的韻致與腔調。

盛軾眸色黯沈,不知為何,心中竟是有個隱秘的念頭,想讓她用一種求饒的口吻,哭著喊他的表字,前幾夜熄下去的火,開始隱隱覆燃。

他抓握著她的腕骨,嗓音喑啞:“再喚一聲。”

沈春蕪悟過了意,耳根遽地燙起來,搖了搖首:“不喚。”光天化日之下,讓她在這裏喚,太羞恥了。

誰料想,盛軾制住她胳膊的手,轉而捧住她的臉,背對著日光,讓她陷入陰影裏,劈頭吻下來。

像是不知饜足的獸,露出獠牙,對獵物有了一種掠奪與侵略的本能。

沈春蕪怔住了。

男人吐息滾燙,唇瓣薄涼。

校場前的樹蔭底下,她一時什麽聲音也聽不見。

只能聽到彼此的心律聲。

過了晌久,盛軾適才松開她,喉結上下滾動,道:“喚不喚?”

沈春蕪迫不得已,深吸了一口氣,道:“……聞舟哥哥。”

“此前在山谷之中,你欠下本王一個條件,可還記得?”

沈春蕪睫毛輕顫,額心抵在他的胸口,嗯了一聲。

不知道他在醞釀些什麽,她有些忐忑。

晌午的暖陽照在身上,暖烘烘的,過了很久,才聽他說:“當初,娶你入府時,那一夜,我們沒有喝合巹酒。”

——並不算真正的夫妻。

沈春蕪一顆心在噗通噗通的跳著,沒想到他居然記得這些細微的地方。

以為他早就忘記了。

“等觀潮節結束後,本王重新補辦一場婚儀,三書六禮娶你過門。”

“你可答應?”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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